第(1/3)页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,葛岚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,黑暗随之裂开一条缝,摇曳的火光遭栅栏分割成一条一条。什么东西把它们都挡住了。 “嘿!”谁在拍他的脸,钝感如同隔着一层棉花,“醒醒。” 啊,是一个女人的脸,好好的脸怎么叫人划了口子。 “帮他把脚镣解了,带到审讯室来。” 眼前的脸不见了,只看见两条闪银光的腿,然后是屁股——遭裙甲盖住,但那还是屁股,漂亮的屁股。她这就站起来,转身走了,她才说了跟我说了三个字。好没耐心的女人。 葛岚听见甲衣摩擦的声音,两个全副武装的卫兵分别走到他的两侧,嘿——咻,葛岚被他们架了起来。 慢慢地,他想起自己还有双臂,它们正挽着卫兵的脖子;然后他又想起自己还有双脚,此刻正拖在地上,将铺满地的稻草划出两道沟壑;他慢慢想起活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,他慢慢想起自己是个活人,他开始试着操纵搭在卫兵肩上的、那条属于他的肢体。 “别乱动!”右边的卫兵吼了一句。 这真是莫大的肯定。 葛岚一鼓作气,双手扒着卫兵的肩膀,他感受到力量灌进四肢百骸,他又是一个完整的人了。 “他好像自己能走。”另一个卫兵的语气中带着一点惊讶、一点解脱的喜悦。 “自己能走吗?”右边的卫兵用手扶着葛岚的腰,帮他直立起来。 葛岚本能地张开嘴,舌头无助地悬在半空。 “能。”过了好半晌,含混的语音才从他的喉咙里捏造出来。 葛岚就像是一个神婴,在短短几分钟内学会了人类该会的一切技能——这并没有什么好骄傲的,我知道。 两个卫兵缓缓地从葛岚的手臂下撤出,腾出一只手托着他的肩膀——犯人很争气,没有让这两只手分担太多的重量。 伴随着卫兵的动作,葛岚的双脚逐渐感受到坚实稳固的地面,越来越多的重量来到他弯曲的膝盖上——卫兵松开手,他的身体猛然向下一沉,终于,重量不再增加了,解放出的双手自觉地撑住膝盖。 咚!一个踉跄,犯人还是没有站稳,向后坐到地上,监狱的地板又硬又硌,两个卫兵也跟着“嘶”了一声。 其中一个伸手要拉他,但葛岚一手撑着地,以接近健康人的速度爬了起来。痛觉总是比其他感觉更能激发人的潜力。 去往审讯室的路不算远,但也不算近,总共要经过两截楼梯和三段差不多的甬道,卸下负担的卫兵开始催促起他们曾经的负担。 “你们不管我就是,我跟得上。”葛岚自信还击。 但听了这话,卫兵反而不催促了。他们像被提醒了似的,步伐也变得严肃起来,挺直了腰板,将犯人押在身前。 火把照亮青灰色的石壁,照亮卫兵的铁靴子,也充当前进的标记:铁靴沉重的步伐带来巨大却空洞的回音,影子在墙壁上静默地移动着,若没有这些高矮不齐、间距不一的火把——难道设计者有这样的先见之明——行走在这些甬道里的人们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步入了无穷的幻境。 事实上他们仨走得算快,在最后一个甬道见头的时候,葛岚望见了穿盔甲的女人和他身后两位头戴鹦鹉兜鍪的华服兵士——国教护持,他想起来了。 这时他才注意到身旁的两个卫兵穿着的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盔甲:虽说形制与城门守卫相似,颜色却是暗淡的赭红,与自己身上的囚服血脉同源,看上去并不威风。 一位国教护持走到戚都尉身前,为她打开房门。戚都尉抬腿要进,才察觉犯人也转过拐角,就在身后不远。她稍微愣了愣,没有关门。 她至少赶在犯人进门之前坐下了,法相庄严。 “你们先出去吧。”她冲着卫兵们抬抬下巴。 两个赭衣卫兵先出去了,剩下两个国教护持愣了一阵,看看戚都尉的眼色,也跟着出去了,尴尬中竟没有忘记带上门。 房间里只有两条长凳和一张木桌,油灯将女人的脸照得很慈祥。葛岚在考虑要不要坐下。 “站着干嘛。”戚都尉把油灯向葛岚这边移一些,她身上更多的部位陷入黑暗。 葛岚弯下腰,把长凳拉出来一点,手铐的链子拖到地上,刮出一串声响。 “链子这么长,给你上吊用呢。”戚都尉冷笑着评论道。 葛岚没有回应,抬腿跨进长凳里侧,垂着手坐了下来,链子又刮到了地面。 桌后,戚都尉抬起头,极具侵略性地盯着他,问道:“和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。 第(1/3)页